《南史》讀書筆記
最近讀了《南史》的契機,便是一本歷史言情小說。因為我想看看,再那纏綿悱惻的語句背后,蘊藏了怎樣一個真實冷酷的歷史。
“徐娘半老”這個成語,老早就有聽過。只知道它專指尚有風韻的中年婦女,想來不見得算是一個褒義詞。沒想到,它背后也是有個故事,而故事里的主角,正是這個半老卻猶尚多情的女子。后來深入了解,才發現更不了得。“出死妻”這個典故,也是由她而來。一個女人身上,特別是一個古代的女人身上,竟出了兩個典故,真真是了不起了。
然后看看正史上,是怎樣評價這個女人:
“元帝徐妃諱昭佩,東海郯人也。祖孝嗣,齊太尉、枝江文忠公。父緄,侍中、信武將軍。妃以天監十六年十二月拜湘東王妃,生世子方等、益昌公主含貞。妃無容質,不見禮,帝三二年一入房。妃以帝眇一目,每知帝將至,必為半面妝以俟,帝見則大怒而出。妃性嗜酒,多洪醉,帝還房,必吐衣中。與荊州后堂瑤光寺智遠道人私通?岫始,見無寵之妾,便交杯接坐。才覺有娠者,即手加刀刃。帝左右暨季江有姿容,又與淫通。季江每嘆日:“柏直狗雖老猶能獵,蕭溧陽馬雖老猶駿,徐娘雖老猶尚多情。”時有賀徽者美色,妃要之于普賢尼寺,書白角枕為詩相贈答。既而貞惠世子方諸母王氏寵愛,未幾而終,元帝歸咎于妃;及方等死,愈見疾。太清三年,遂逼令自殺。妃知不免,乃透井死。帝以尸還徐氏,謂之出妻。葬江陵瓦官寺。帝制金樓子述其淫行。初,妃嫁夕,車至西州,而疾風大起,發屋折木。無何,雪霰交下,帷簾皆白。及長還之日,又大雷震西州聽事兩柱俱碎。帝以為不祥,后果不終婦道。”
短短描述,便寫盡一個女人的一生。細細讀來,不禁啞然失笑。硬是說徐妃出嫁之時,疾風大起,處處都是不祥之兆,不正是印證了她日后的失德嗎?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若是今后貴為皇后,鳳舞九天,那這般的戲可能就變成天示神諭,注定命中不凡。而如今落得個尸沉井底的下場,便硬生生與天氣無常扯上關系。試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何來此番能耐,勞煩上天示意呢?
徐娘的半面妝,也是古今皆知的話柄。一個婦道人家,不盡心相夫教子,卻想出這么個陰招來折損自己的丈夫。這樣來踐踏一個男人的尊嚴,想必后世的學子是恨毒了這蛇蝎心腸的蕩婦。但是,我總是好奇,一個生在名門,有教養的閨閣女子,何以做到如此地步?她與蕭繹無冤無仇,應該說,自她嫁作湘東王妃,就該明白他們二人從此執子之手,榮辱與共。試問在那個以夫為天的時代,是什么逼得她選擇這樣做?
我不相信徐昭佩沒有愛過蕭繹。或許最初在她知道自己的婚事時,她也許會怨過。畢竟是從未見過的陌生男子,只是因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得不嫁給一個殘疾之人為妻。但蕭繹是個怎樣的男人啊!“帝聰悟俊朗,天才英發,出言為論,音響若鐘。”朝夕相處,這樣的人,徐昭佩豈會不動心呢?
都說徐妃酷妒忌,手段殘忍。可有人想過,她緣何而妒忌至此?男人心中看重的功名利祿,與她自是沾不上半點關系。她的妒忌,只能是為情,為愛,為自己必須和眾多女子共侍一夫的現實而妒忌。在當時,男子三妻四妾,左擁右抱再平常不過。我想,沒有一個女人能心平氣和的接受,只不過是逃不脫這現實的桎梏,逼得自己面對而已。徐妃或許是個例外,又或許是無一例外的步了史上善妒妃嬪的后塵。她可能是迫害了蕭繹的侍女,可能刀刃了有孕的寵妾。不過這一切的一切,都起于自己丈夫的朝三暮四。哪個女兒家不是祈求“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哪個女兒家不是希望“死生契闊,與子成悅”,誰會愿意雙手沾滿鮮血,每日活在惶恐的煉獄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