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75歲大壽的父親:我和父親
父親是一名教師,他沉默寡言,極為嚴厲,這是我童年最深刻的記憶。
記得小時候,我姊妹幾個常常打架,母親也管不了,只要說你爸回來了,頓時啞口無聲,各歸各位。哪怕是母親為了鎮住我們的誑語,我們亦不敢造次,萬一是真的,即便是父親看我們一眼,我們的心也會“咚咚咚”跳上半天。
有一次,在我三、四歲的樣子,父母及哥哥、姐姐在中間屋里剝玉米,我和妹妹在旁邊玩耍,不知怎么我就倒在了父親的腿上,父親狠狠推開了我,我偷偷哭了很長時間,一度我曾懷疑父親不愛我。直到我中招考試那年,因為報志愿問題,在錄取時出了點麻煩。驕陽似火的七月,父親天天去縣城找人,一夜急白了頭,晚上聽父親跟母親說事情的經過,我咬著被頭哭了半宿,也就在那個晚上我理解了父親,知道了其實愛的方式有很多種。
我結婚的那些日子,父親仍舊默默的做這做那。頭天晚上,很晚了還沒見父親的影子,我正在納悶,父親拎著一只紅色的皮箱出現在我的面前,只是隨口一說,父親便跑了幾十里山路。接過箱子,看著父親雙鬢的白發,我的眼睛模糊了,眼淚生生咽了回去。送女兒出嫁的父親心里是何等滋味啊,我不敢去碰。結婚當日,我沒敢送別父親,只看了一眼父親瘦弱的背影,我亦淚雨滂沱,從此不再看這種場面。
我懷孕的時候,特別愛吃酸的,父親天天讓人給我捎櫻桃,我捎信買著方便又不貴,父親說農村的沒打農藥,好。又親自跑到冷庫為我買來凍柿子,坐在一邊瞇著眼看著我吃,一邊讓我快吃怕化了不好吃,一邊又伸手去擋,怕我吃著了難受。一句“你倒是讓我吃還是不讓我吃。”父女皆大笑不止,都笑出了眼淚。隨后,捎自家地里的西紅柿、豆角、土豆、玉米棒子,秋桃、花生,這一捎就是很多年,直到父親也搬到了縣城。
我工作時,父親沒少好好教育我,什么認真第一范文網、關心學生啦、和同事處理好關系啦,當我提出異議時,父親就又會拉下臉批評我。一次,單位周末加班,我在父親面前抱怨。父親說我還是共產黨員呢,領那么多工資,還怕苦怕累,狠狠地吆喝了我一頓,我氣得大哭,幾天不回家。母親說我們父女是標準的一對冤家。
父親終于退休了,可以好好歇歇了。可他又干起了收廢紙的營生,一干就是十余年。每當酷暑難當、寒風凜冽時,我們姊妹幾個總是極力勸他別干了,可他總是說權當鍛煉身體呢。看父親樂此不疲,我們就默許了。每每節假日是我最高興的時候,我可以抽出時間去幫父親收廢紙,我們一塊整理、拉著家常,父親喝著我買來的礦泉水,樣子很滿足。父親在前面蹬三輪車,我在后面推。賣完東西回來,下坡時,父親喊:“坐好嘍——”,我坐在車上,風吹亂了我的頭發,我仿佛回到了童年。當父親說他今天又賺了多少多少錢,我就喊著讓父親請客。父親買餛飩、小籠包子給我吃。過馬路了,我快跑幾步,挽著父親的胳膊,父親好像很不習慣,但我舍不得松開,感受著久違的親密與幸福。
如果不是很忙,我每天都會回家報到。有時是家里做好吃了,父親打電話喊我回家,有時純粹就是回家一起坐坐。父親依舊不大愛說話,更多時候聽我和母親說話。冬日夜晚,看父親洗腳,多次想幫他洗,他總是不肯,說自己能行,我亦是不忍。
今年5月份去北京學習前,去看望父親。父親說路途太遠太折騰人不讓我回來,我非要中間回去。我大發雷霆,父親竟然沒有發脾氣。我愣住了,看著父親:稀疏的頭發沒有一絲是黑的,滿是皺紋的臉龐竟有了一些溫和的神情。那一刻,我流淚了!我的父親,那個剛強、嚴厲、有一股殺氣的老父親脾氣越來越好了,這難道不是我小時候最大的夢想嗎?回到家里,我哭了好久好久......父親啊,我寧愿你還會喝斥我,還是從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