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從“人道——人性——性”的角度分析杜十娘悲劇之因

林鵬  
 
     作為儒學教化下的封建文人，馮夢龍卻走在了“早期式的反封建”至少是批判封建禮制的文化前沿，并不再忠誠地扮演視“女人如小人”的孔夫子的門徒，反而將同情與務實的筆伸向了在封建禮制下茍延殘喘的最底層婦女，比如對悲劇人物杜十娘的深層關注。作者在為杜十娘之輩描出一個個美好的夢之“泡沫”后，又逐個將它們彈破,擊碎。而作者的舉動,無非是讓我們不僅看到的是杜十娘等人正常美夢被支解,破碎時的種種悲劇,而且更為切實地體會到了作者對卑丑,虛偽的封建禮制,以及其對人性犯下的罪惡的深沉拷問。
 
   很顯然,作者是通過社會層面來揭露,批判造成十娘悲劇之因的,而大多數讀者也是通過這條線索來解構的。但在這里,筆者試圖重點從作為人的本性的角度出發,來解析十娘身上所承載的“人道——人性——性”觀與她那個黑暗，腐朽時代，社會及封建勢力相應的“三性”所發生的強烈沖突，并藉此來窺探十娘的悲劇之因。
 
    首先，從“性”的層面來講。十娘作為妓女，無論是名妓還是劣等煙花女子，在那個男權與男欲充斥的社會，她與她的姐妹們注定只是“性”，而不是真正的女人。因此，作為富家子弟的李甲，作為一個擁有年輕，風流的外貌，擁有以出身去那歸為背景的浪蕩公子，本來是不缺女人的，而他到妓院，亦和其他男人一樣，只是為了獵艷。所以，在他的欲望世界里，從十娘身上得到“性”的滿足遠甚于得到十娘本人。在他的的潛意識里，也壓根兒沒有一見到十娘就要解救其出“火海”的想法。即使在十娘要求他將其贖出后，他雖然也曾為此奔走，但當孫富一站出來，曉之以“禮”（封建禮法），動之以“錢”的方式來說服他時，其原本就十分虛弱的構筑與封建禮法不容的心理防線在拋卻虛偽的善良與人道后（如果說試圖贖出十娘是善良人道，人性的話），便不攻自破，而最終將十娘和她的美夢一并埋葬。由此可知：李甲對十娘，是先有“性”的 欲念，而不是情感先入為主，而即使對十娘有了些情感后，在面對自己所效忠與維護的封建禮法時，便顯得十分虛偽與現實。而十娘呢？作為煙花女子，自然是以出賣“性”為先，但從她一見到李甲后，擺弄拋卻了之一職業觀，進而將潛伏在心底的美好祈愿與情感一齊迸發出來，熱烈地噴灑在李甲身上。這時，她對李甲的“性”便轉變成了對李甲的寄托，轉變成了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所以，由此可見，李甲對“性”的追求在本質上是追求本能的性欲享受，而十娘將“性”升華到寄托她美好愿望的層面上，這種種極其相悖的價值取向的沖突，注定了十娘無論怎樣努力，到頭來（即使與李甲結合）也只是“性”，而做不成享受真正情愛與幸福生活的女人。
 
   其次，從“人道”的層面來說。十娘所祈望的“人道”，簡言之就是脫身于青樓，尋求與正常女人一般的生活之道。而李甲與他那個階層的“人道”又是什么呢？他們的“人道”，是用封建統治階層的價值觀與道德武裝起來的。這就注定你十娘是妓女你就得“陳力就列”，你就只有固守你所生活的那個底層人的圈子，而決不允許跳出來，不得“越雷池半步”，當然更不能與統治自己的階層攀上親。這樣的“人道”，是凌駕在十娘等底層人的“人道”之上的，并以此為寄生。所以，十娘的“人道”與這些人的“人道”是水火不容的。十娘只有打破這種決不公正的禮法“人道”，才能實現她的“人道”。但這樣李甲會答應嗎？李甲背后的封建勢力會答應嗎？而且，十娘能做到嗎？答案是顯而易見的。因此，十娘的悲劇又有了最深層的不可或缺的因素。
 
    再次，從“人性”的角度看。十娘的“人性”里面，并未完全充斥著作為一個妓女的墮落因子，而是有著向往“真正做回人”的美好追求。而李甲呢？卻是虛偽，懦弱，欲望與假情人真禮法衛士的化身，所以，當十娘的不成熟動因遭遇李甲的卑丑“人性”時，十娘“人性”中的美好因子便如泡沫般一觸即破。她在李甲身上，終未能覓到與其所要的“人性”完全一統的東西，這等于告訴她：李甲并不是她的終極歸屬。自然，身為商人的孫富也不會用買賣來成全她的幸福。這樣，十娘最終也未覓到她所喜歡和真正喜歡她的那塊“蜜餞”。因此，剛烈與自尊的十娘，在受辱后，在希望完全破滅后，便毫不猶豫的將生命交予付諸東流的江水，以此來反抗那個丑惡社會人群對她的壓制與凌辱。
 
    綜上所述，杜十娘的“非自然”的死是早晚的事，她的悲劇是遲早要上演的，這是作為個體的被壓迫與被玩弄的底層婦女，在與整個封建禮法制及其派生出的強大而虛偽丑惡的勢力時的唯一“出”路。而這“出”路，便是“死”！十娘將她的美夢，滿懷期望地演繹到她的“人道——人性——性”的觀念里取，但卻在追夢的過程中遭到了封建禮法及其代表勢力的“人道——人性——性”的強烈的抵制與扼殺，但她沒有退縮，而是以另類的方式成全了她的剛烈與自尊，并從心底深深地喊出了與她一般被凌辱的姐妹們的話語與心聲。盡管弱小的十娘為追求她的“三性”而死掉了，但人她的死，卻從另一面又彰顯出了它的社會意義與價值，同時，它帶給人們的還是對那個時代與社會的深沉思索和無情的駁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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