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
灰黑色的天空下,幾個農夫正蹲在田間。他們用如同天空一般死灰的眼睛,緊盯著干裂的田地。
“這天,難道就沒有一點水嗎?”一個老農開口道。說罷,他又吸了幾口旱煙,“看來今年的收成……”
“唉,三叔,別總想了,天不下雨,咱們說得再多,也是沒用的。”另一個勸道。
“三叔,聽說咱們縣給了我們村和鄰村一筆錢,說是要用來打井的。這事,可算個好事嘍!”一個年輕人仿佛在炫耀自己的消息靈通,高興地說。
“蠢材!”三叔拿著旱煙敲了敲那小子的頭,“這樣的天,上哪兒去打井?那些人難道知道地下哪兒有水?到頭還不是白費勁。人都快餓死了,有這錢打井,還不如咱們分了買些糧吃!”
這句話點醒了眾人。大家突然瞪大了眼。于是幾個人急忙跑向村支書家,一路上還不忘夸贊三叔聰明。三叔也趾高氣揚地把旱煙吸得吧吧響。
到了村支書家,幾個年輕人對著村支書磨起了嘴皮,三叔站在一旁,什么話也不說,只用渾濁的眼睛盯著村支書。本來不同意的村支書看到了三叔的眼神后,態度一下子軟了下來,改口同意了。
幾個年輕人更加崇拜三叔了。三叔那布滿褶皺的臉上浮出一絲笑容:“跟這種人磨嘴是沒用的,小崽子們,你們要學的還多!”說罷,他把旱煙抽得更響了。
這天下午。村支書挨家挨戶送去了錢。晚上,一向寧靜的村子飄蕩著股股肉香,空氣中也彌漫著歡笑與滿足。三叔喝著酒,哼起了小曲。
就這樣,三叔成了眾人眼中的英雄。
天仍然沒有下雨,田地就這么荒廢著,然而村民還是高興地過著日子。村里人有時到鎮上買糧,看到鄰村人粗茶淡飯面黃肌瘦,只是田間多了一口又一口井,便不由暗笑起來。
他們把看到的情形告訴三叔,三叔便嘆口氣,說:“這幫蠢材!”于是,很快大家都學會了這句話,時不時會說上一句“這幫蠢材”。
一季很快就過去了。三叔翻了翻裝錢的袋子,已經空了。他嘆了口氣,走出了家門。
灰色的天空下,幾個農夫又蹲在田頭,如天空一般死灰的眼睛。緊盯著干裂的土地。
“三叔,現在怎么辦?”大家盯著三叔,眼中滿是無奈和迷茫。
三叔仍舊只是抽著旱煙,只不過聲音很輕。驕陽下,三叔的額頭上滲出了汗珠。
終于,他開了口:“我看,咱們最好……”他頓了一頓,“最好還是去鄰村借水吧,那兒有井,應該能……”話還沒說完。三叔把煙鍋在堅硬的黃土上扣了一扣,蹣跚著離開了。
幾天后,三叔倚著門,看著一波又一波人去鄰村打水。他有氣無力地抽著旱煙,仿佛衰老了很多。煙霧中,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話:這幫蠢材。
他狠抽了一口煙,便把煙鍋扔在了地上。煙鍋摔得成了幾段。三叔仰起頭,盯著天空。
天空仍舊一片灰色,如同一張灰色的紙,怎么也擠不出一點水來。一切仿佛都凝固了,被這灰色的紙包裹起來。
突然,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