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記 教案
我們在獅子林宿兩宵,都蓋兩條被。聽雨那一天留心看寒暑表,清早是六十華氏度,后來升到六十二華氏度。那一天是八月二十日。三十一日回到杭州,西湖邊是八十六度。黃山上半部每年三月底四月初還可能下雪,十一月間就讓冰雪封了。最適宜上去游覽的當然是夏季。
上天都
豐子愷
從黃山賓館到文殊院的途中,有一塊獨一無二的小平地,約有二三十步見方。據說不久這里要造一個亭子,供游人息足,現在有許多石條亂放著了。我爬到了這塊平地上,如獲至寶,立刻在石條上坐下,覺得比坐沙發椅子更舒服。因為我已經翻了兩個山峰,紫云峰和立馬峰,盡是陡坡石級、羊腸坂遭,兩腿已經不勝酸軟了。 •
坐在石條上點著一根紙煙,向四周望望,看見一面有一個高峰,它的峭壁上有一條紋路,遠望好像一條虛線。仔細辨認,才知道是很長的一排石級, 由此可以登峰的。我不覺驚訝地叫出: “這個峰也爬得上的 ? ”陪我上山的向導說: “這個叫做天都峰,是黃山中最陡的一個峰;轎子不能上去,只有步行才爬得上。老人家不能上去。”
昨夜在黃山賓館, 交際科的同志勸我雇一乘轎子上山。她說雖然這幾天服務隊里的人都忙著采茶,但也可以抽調出四個人來抬你上山。這些山路,老年人步行是吃不消的。我考慮了一下,決定謝絕坐轎。一則不好意思妨礙他們的采茶工作,二則設想四個人抬我一個人上山,我心情的不安一定比步行的疲勞苦痛得多。因此毅然地謝絕了,決定只請一個向導老宋和一個服務員小程陪伴上山。今天一路上來,老宋指示我好幾個險峻的地方,都是不能坐轎,必須步行的。此時我覺得,昨夜的謝絕坐轎是得策的。我從過去的經驗中發現一個真理:爬山的唯一的好辦法,是像龜兔賽跑里的烏龜一樣,不斷地、慢慢地走。現在向導說: “老人家不能上去。”我漫應了一聲,但是心中懷疑。我想:慢慢地走,老人家或許也能上去。然而天色已經向晚,我們須得爬上這天都峰對面的玉屏峰,到文殊院投宿。現在談不到上天都了。
在文殊院三天阻雨,卻得到了兩個喜訊:第 26 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男女單打, 中國都獲得了冠軍;蘇聯的加加林乘飛船繞地球一匝,安然回到本國。我覺得臉上光彩,心中高興,兩腿的酸軟忽然消滅了。第四天放晴,女兒一吟發興上天都,我決定同去。她說: “爸爸和媽媽在這里休息吧,怕吃不消呢。”我說: “媽媽是放大腳, 固然吃不消,我又不是放大腳,慢慢地走 ! ”老宋笑著說: “也好,反正走不動可以在半路上坐等的。”接著又說: “去年你們畫院里的畫師來游玩,兩位老先生都沒有上天都。你老人家興致真好 ! ”大概他預料我走不到頂的。
從文殊院走下五六百個石級,到了前幾天坐在石條上休息的那塊小平地上,望望天都峰那條虛線似的石級,不免有些心慌。然而我有一個法寶,就是不斷地、慢慢地走。這法寶可以克服一切困難。我坐在平地的石條上慢慢地抽了兩根紙煙,精神又振作了,就開始上天都。
這石級的斜度,據導游書上說,是印。至 800 。事實證明這數字沒有夸張。全靠石級的一旁立著石柱,石柱上裝著鐵鏈,扶著鐵鏈才敢爬上去。我規定一個制度:每跨上十步,站立一下。后來加以調整:每跨上五步,站立一下。后來第三次調•整:每跨上五步,站立一下;再跨上五步,在石級上坐一下。有的地方鐵鏈斷了,或者鐵鏈距離大遠,或者斜度達到 800 ,那時我就四條“腿”走路。這樣地爬了大約一千級,才爬到了一個勉強可稱平地的地方。我以為到頂了, 豈知山上復有山,而且路頭比過去的石級更曲折,更險峻。有幾個地方,須得小程在前面拉,老宋在后面推,我的身子才飛騰上去。